梨花木桌旁,思琴单膝跪地,对面前男子恭敬唤了声主子,男子一袭白衣胜雪,衣摆处用白丝线绣着几朵白莲,斗笠挡住了他大半的脸,浑身一股十分清冷的意味。
“主子,按消息来说姜云已经秘密进宫了,如今已是酉时,姜吟那边也已经收到消息了。”
那男子手中握着一只白玉杯,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木椅,懒懒道:“这件事情倒不必管了,这也算姜家的事,也用不着我们插手,上次让你查的东西可都查清楚了?”
“自来长景城便着手调查,属下无能,只有些许蛛丝马迹,主子已经知晓了不少。将军府所有故物并不多,姜吟傍身的属下也已经翻看过,但是也没有什么当年的消息。”
男子拨开垂落在肩旁的长发,“那姜吟呢?她那边没什么动静?”
思琴低下头道:“墨家里风雨二人正在姜吟身旁,姜吟自上次君府一事,便没有再出过门了,但其他地方的探子报了消息,陛下已经拟旨,要削去君家那位娘娘的位。”
男子略一冷笑,那声音似乎如千年寒窖一般,让人感觉分外冰冷,思琴弓着身子,却不敢动。
“君家如今倒是参悟圣意,可让那老头明白了,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,可并不安全。”
“主子接下来想要怎么做?”
男子撩开面前阻挡视线的轻纱,白玉杯凑在嘴旁,仰头一饮而尽。
斗笠摔落,思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。
“做好你自己分内之事,好好在将军府里待着,别让姜吟察觉,若你身份暴露,最好别牵连旁人,滚吧。”
“属下还有一事。”
思琴感觉空气骤然冷了几分,随即一道冰冷的视线游移在她身上,男子略一顿,随即道:“讲吧。”
“陛下对于掌星使一事,并不能当真,若是宫里那位与二殿下……恐怕若是牵扯姜家,那姜吟恐怕没了活路,终会成了废子,那您的筹码,也会少了几分。”
思琴哆嗦着将这些话说完,却听得头顶一阵发笑,“思琴,你跟在我身边已经许久,便是当年你和姜吟一走,回来以后似乎不那么听我的话了。”
“属下罪该万死,但确实只是为主子着想。”
男子撤开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,“姜吟对我来说,的确不过是个棋子,但是她这样的人,向来就是不好掌控,这点你也应该明白。”
“然而即便如此,她也不该仗着自己的那分桀骜和身份,便可以对我碍手碍脚,呵,她不过也只是个女人罢了,这般得你力保,你可知在我手下起有二心的下场?”
思琴道:“属下知道。”
男子站起身来,淡色的眸里此刻尽是戏谑,“君家如今是君澜风的君家,你可知他如今对那些君家的小姐做了什么?不听话的,杀了;听话的,留在自己身边……”
男子蹲在思琴身旁,低声道:“慢慢享用。”
思琴神色复杂,豆大的汗珠滑落,却咬唇不敢说话,极大的恐惧使得她连忙咬破了舌尖,口中血腥味弥漫,稍稍唤醒了她一点神智。
“君澜风待事就是如此,你跟在他身边,管你忠不忠心,至少要让你是他的人,思琴,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,毕竟你也应该知道,待在我身边的人,能信任的已经不多了。”
男子拾起斗笠网头上一套,竹叶般的冷香散去,思琴终于跌坐在地上,按住还跳动不停的胸口。
撑着发软的身子起身,思琴提起桌上两坛子酒,连忙下了楼。
果不其然,撞见了墨风。
“姑娘慢走。”
掌柜对她微笑示意,因为背对着墨风,他对思琴微不可查地侍了个眼色,思琴了然,连忙走下楼来。
墨风关切道:“你脸色有些不好,是不是哪儿不舒服?”
思琴摸了摸脸,勉强笑道:“是吗?可能是风吹的吧,都已经过了酉时了,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。”
“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墨风接过掌柜手中的两小坛子果酒,“府里没酒了,出来买点,解解馋罢了。”
墨风连忙转开话题,怕思琴着凉,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身后,付过账以后,便搂着思琴离开了。
那笑意吟吟的掌柜身后,多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身影,一袭白衣,与小店似乎有些格格不入。
那掌柜低声说道:“主子放心,他们二人已经离开了。”
男子微一点头,随即鬼魅般离开了碎玉轩。
思琴和墨风一道回府的时候,姜吟正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,叶子早已落得干干净净,身上的白狐裘也松松垮垮地披着,似乎随时就会掉落下来。
姜吟正伸出手,去接那飘落下来十分细小的雪花。
思琴打了个寒颤,似乎想起来那个一袭白衣如同白无常鬼魅一般的冷漠男子。身旁的墨风见状,替她裹紧了肩上的披风。
“小将军,当心着凉。”
墨雨撑着一把纸伞,替姜吟细心拉好狐裘,姜吟被冻得通红的脸蛋被一圈茸毛裹住,显得有些可爱。
”您在想些什么?”
姜吟放下手腕,呼出一口气,“我在想哥哥的事情,他若是只身进宫,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难为他。”
墨风笑道:“将军虽不说身经百战,但是这点事情也是难不住他的,您也不必多想了,更何况如今风平浪静……”
“当真是风平浪静吗?”姜吟打断他的话,“只可惜并不是这样吧,前几日二殿下不就是四处找什么东西吗?这几日那些地头也不见有三殿下四处溜达了。”
“若您如此说这些都不算奇怪。”墨雨将纸伞递给她,“如今沈君临突然失踪,这样的消息难道不奇怪吗?对峙了这么些年的西楚突然撤军,难道也不奇怪吗?”
墨雨的食指还搭在姜吟的兰花盘扣上,他的气息很近,一股热气就喷在姜吟的脸上,有些痒。
墨风站在远处,扯了扯思琴的袖子,半拉半拽地带她灰溜溜地绕道走了。
姜吟别过脸去,墨雨松开盘扣,眼尾也恰巧扫到刚刚离去的墨风与思琴二人。
“你为什么会知道?”
“您说的是什么事?”
“沈君临的事情,这难道不应该是件机密吗?”
墨雨敛眸,“墨雷知道,将军也知道,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关外,几乎在那儿的将士,无一不晓的,只不过没有激起太大的风浪罢了。”
姜吟将纸伞递给他,对他笑了笑,网屋内走去,墨雨举着一把白底红梅纸伞,就这样看着那道瘦小的身影慢慢远去,最后房门合上,再也寻不见半片衣角。
墨雨松开手,那把纸伞落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墨雨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,紧紧盯着那道房门,一动不动。
透过糊着的窗纸,姜吟可以依稀看见那个墨色的轮廓,和很久之前某个身影重合,姜吟甩了甩头,神色复杂。
“怎么想起那个家伙来了。”
手中碰着侍女烹好的茶水,姜吟小小的啜饮了一口,舌尖仿佛都是苦涩的味道。
很早之前,姜吟尚且还在关外只是,遇见那个人的时候,她也从未想过要利用他,而长时间的争斗之后,她才明白,皇子对于至尊之位的野心,可以有多么巨大。
姜吟眯了眯眼,微开的窗户外仰头看去,就是灰蒙蒙的天。
“郡主,宫里头传来消息了,说是将军已经从陛下哪儿出来了,皇后娘娘的意思,让您过去接人呢。”
姜吟一动不动,慵懒道:“这么晚了去接人,是皇后要见我还是陛下要见我?”
“只是宫里头的意思,奴婢也不知晓。”
“宫里头的意思……”姜吟默念了一遍,“备马车吧。”
姜吟换了一身衣服,坐在马车里的时候,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,她不明白这种心情从何而来,但一股直觉让她明白,不应该去。
抱着这种不安难过的心情,姜吟战战兢兢地坐完了全程,刚下了马车,却看见候在外面的君挽晴和君澜风。
“君小姐,君公子。”
君澜风见了她也无惊讶之感,只是略一点头,“郡主。”
“阿吟,陛下让我们候在外面,我和哥哥现下进不了宫门,皇后娘娘的意思让你先过去,也不知是出的什么事,倒是让我哥哥一起过来了。”
君挽晴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表情,姜吟觉得她神色似乎有有些不对,但却说不上来。
“陛下让君公子来商讨要事,你怎么跟着一起过来了?”
“我……我有些放心不下,毕竟这么晚了,有些担心。”
君挽晴的脸色十分苍白,裹着粉白的大氅,似乎也抵挡不住寒风一般,瑟瑟发抖,走得近了,姜吟才看见她额间细密的汗珠。
“外面天凉,我看你有些不舒服,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为好。”
君挽晴和煦一笑,“多谢郡主挂念,我没什么事。”
一旁的侍女连忙引她,“郡主,娘娘等了许久了,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。”
“那烦请带路吧。”
侍女微一屈膝,“郡主还请随奴婢来,另外君小姐和君大人,陛下让你们去御书房等候,外边天凉,可别冻坏了身子。”
君挽晴顺势回了一礼,“多谢姑娘,那我们就先进去了。”
姜吟方才并没有看清这位婢女的面容,如今离得近了,她才了然,能让君挽晴也礼遇有佳的婢女,想来也不是常人。
果不其然,这便是之前长公主沈长清身边的婢女归云姑娘。
“没想到隔了这么久,静还能见着归云姑娘,我原本以为……”
“长公主殿下那时候不想牵连别人,总归是自己走上了那条路,陛下也许知道殿下心思,故而留了我们在这后宫之中,想离开的都已经离开了。”
姜吟不忍问道:“既然如此,你为何不出宫去呢?”
“早年入宫,奴婢早就已经忘记家在何方,心中便只有长公主殿下一人,如今殿下故去,心中也了无牵挂,只是殿下临终前,确实对奴婢有所嘱托。”
归云看着姜吟,眼睛里细碎的光影化成片片,落在姜吟的心尖。
“她要奴婢看着您,您与殿下的约定,她从不曾忘记就让奴婢,来做殿下的眼睛吧。”
一路上,姜吟无心欣赏长廊景致,归云一字一句的敲打,都让她逐渐明白,她活着,并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证实她当年对沈长清说过的话。
“抬起头让本宫好好看看。”
姜吟微微抬头,明媚的眸中漆黑一片,但却落满点点星辉。
“你看起来比之前气色好了许多,近日天凉,本宫已经着人送了些宫里的炭火去你府上,外边的东西好,也比不上宫里头的。”
一旁的大宫女亲自扶了姜吟起身,姜吟衣裳穿的单薄,若不是方才披着那一身狐裘,只怕要被冻着。皇后递了个眼色,侍女忙小心将炭火多添置了些。
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,“本宫听说你哥哥进宫里来了,恰巧皇上找你也有些事,趁着和你哥哥商讨事情的缘故,就让你先来我们这里坐坐。”
“臣女谢过娘娘。本来府里的人因为这件事情担心了许久,而今若是娘娘在此,臣女反倒不是那么担心了。”
皇后莞尔一笑,“你可知我为什么叫你过来?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皇上如今想要替你指婚。”皇后顿了顿,“这也是他为何召你哥哥进宫,长兄为父,想来他也是能做得了主的,今日把你召过来,也是希望你能做好准备。”
姜吟面露不快,皇后道:“姜吟,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。”
“回娘娘,臣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,暂时并不想……”
“本宫知道。”
皇后懒懒挥一挥手,大宫女走出门外,遣散了众人,随即替皇后和姜吟合上门来,姜吟面色凝重,似乎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本宫的意思,若是陛下问起,你便说心仪暮云吧,你们成婚,做他的贤内助,想来对于他的帮助也是极大的。”
姜吟坐起身来,急道:“娘娘,臣女和暮云并非……”
“无妨,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,又不是让你们成了真的夫妻,而今你不过也是来查查当年的事情,大不了到时候暮云承了帝位,你不愿,那便和离了便是。”
姜吟不语,似乎在思索她话里之意。
“而今陛下是真的想要将你分给谁,你也应该知道你的身份特殊,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难,就算你哥哥想你嫁给三殿下,想来陛下也不会同意的。”
姜吟捋了捋耳旁的碎发,“您的意思是……三殿下?”
“老三如今手握重权,陛下怎么可能再把你许给他?陛下的性子,你该不会不清楚吧?他生性多疑,这场闹剧也不过只是个幌子,终究还是要将你送给二皇子的。”
“陛下想要扶持二殿下做太子吗?”
皇后眯了眯眼睛,懒懒道:“也该是时候了,立储此事本就闹了这么些年,前几年替太子守丧也就罢了,这几年,朝里可是动荡得狠了,陛下再不决断,总归还是不好。”
“姜吟斗胆,想要问问娘娘,究竟想要得到些什么呢?”
皇后方才还噙着笑意的嘴角顷刻间失去弧度,口气微冷道:“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。你只需要帮沈暮云做好事情就好了。”
姜吟点了点头,皇后的面色才缓和了些许,又坐了一会儿功夫,姜吟只听得有人高声一唤,还未听清楚是什么,在一瞬捕捉皇后阴恻一笑之时她便明白了。
沈祁言,在找她了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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